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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直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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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直的

有節律的噠噠聲,像是上帝手中的音樂一般,在空曠而富麗堂皇的別墅裏響起。

白皙修長的手輕飄飄地托住游戲機,手指微彎,骨節處細弱的青筋若隱若現,手指翩飛,宛如振翅欲飛的蝶。

長久沈默中,唯有大屏幕上游戲的聲音,游戲機的噠噠聲,以及按時上班到點打卡下班的保潔。

“嘭!——恭喜!——”

游戲結束了。

朱月隨手扔下游戲機,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。黑色的發有些過長了,淩亂的劉海蓋過了眼睫。大概是剛洗完頭,只草草擦了下,便一直在打游戲,發尾濕漉漉的。

朱月有著一張桃花似的臉龐,瀲灩的黑眸盈滿了水光,沒哭的時候也像是在哭。

保潔輕手輕腳地帶離垃圾,視頻了烏奉,報告今天的打掃狀況,例行和烏奉報道朱月的狀況:“烏先生,是的,已經打掃完了。看不到一點灰塵。絕對幹凈。朱先生啊,他打了一上午游戲了。好的,好的。”

朱月盤腿依靠在沙發腳,聽見了保潔的聲音,琉璃質般閃著光的黑色眼珠緩緩移動,最後定在了保潔身上。

沒有表情。

但只是來這裏工作了一個月,保潔每次看到朱月的正臉,都忍不住呼吸一滯。太美了,很軟的美。即使沒有表情,靜靜地對上他的目光的時候,也像是在看著一個天使。

保潔想,怪不得之前的人都被辭退了——這個叫做朱月的人,眼神像是小鹿一樣純善無害,看久了,內心的惡念都會抑制不住升起。聽說上一個人,打暈了朱月,差點搶了別墅的錢。

朱月啟唇,飽滿的唇珠晃著眼,他的聲音很清澈很平靜:“到點了?”

保潔回神點點頭:“是的先生。”

朱月收回目光:“嗯。”

保潔輕手輕腳地離開,不住後怕。剛剛自己也差點丟了工作——這麽高薪且輕松的工作,現在沒有這麽好找了。

從起床開始,朱月洗漱完便一直在打游戲,手指都被震得發麻。

過早退休,現在看來也不是什麽好事,不然也不用像現在一樣無所事事。朱月漫無目的地想著。

太壓抑,好想出去走走。

朱月這麽想著,也這麽做了。

他胡亂套上一雙鞋,拿起游戲機就出門了。一開門,門口就是無處不在的保鏢。

保鏢各個人高馬大,肌肉發達,要麽是運動員退役要麽就是返聘軍人。他們對這份工作很是上心,盡職盡責,聽見門響動,一半的保鏢轉了:“朱先生。”另一半的人時刻防備著外面。

朱月頓時覺得沒意思,門把手上的手收緊,骨指泛白,但面上卻一如既往的軟。

他面無表情:“哦,沒事,該吃午飯了。”語畢,轉身,手帶上了門,啪嗒。

又回到了一個人的空間。

兜裏的游戲機沈沈的,朱月又想起了那個突然消失不見的游戲好友。

……要是上線,他還在的話就好了。

朱月沒有動,他倚靠在門邊,俯耳貼門,隱約可以聽見一點外面的聲音。

——烏總,朱先生剛剛說要吃午飯。

——朱先生好像要出門。

——烏總…

朱月沒有再聽了。

想要逃出牢籠的燥感越來越強,他不安定地走動著,但在屋內的軌跡,自始至終避開了上一個保潔搶劫後為了安全,特意裝的攝像頭。

還好烏奉有些邊界感,並沒有所有角落都裝攝像頭。

過了一會,朱月來到桌邊,靜坐著。

他得找個理由出去。

果不其然,電話來了。朱月聽到電話,下意識心臟抽抽疼,無措感蔓延了他的全身。

這一刻,他變成了小孩。

從前被騙到實驗室,成為人體素材的時候,心也是這樣的疼。

按良心說,烏奉是朱月最要好的朋友,兩人不說形影不離,那也可以說同甘共苦過來的。如今商業帝國的三分之一,都是烏奉在出力,如果沒有烏奉,恐怕自己也守不住這麽大的產業。

熟練地拿起手機,劃開屏幕,來電顯示兩個大字——烏奉。

朱月淡漠又出神地盯著空中的某一處。

對面的人迫不及待,語氣中透著小心翼翼,嘴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個不停,完全沒有留下說話的空隙:“朱月?你還好嗎?你是不是想要出門了?聽說你今天突然打開了門。這可是個大好事,心理醫生說了你現在就是創傷後遺癥,把自己封閉起來不想外出。不過這也不是大問題,你知道的,我會幫你的。等我下班回來就帶你出門散散步,正好你看起來恢覆了許多,想要出門了。朱月你說說話啊?你不出聲嗎?”

朱月胸口些微起伏著,呼吸越來越急促,他張口,欲說些什麽,唇瓣動了動,最後還是在對方的話中止住了。

完全沒有插話的空。

烏奉那邊好像有秘書來找他開會,一陣繁忙的腳步聲,還有遙遠的聽不到的細碎對話。

好一會兒,烏奉才重新拾起電話,語氣焦急滿是歉意:“不好意思啊,朱月,等會要開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,對方是我們重要的招標對象,我不能離開……”

“好。”朱月輕聲。

烏奉楞了一下,隨即反應過來,臉上帶了笑:“朱月你真好,有你這麽個好兄弟是我的幸運!”

朱月垂下眼睫,低不可聞地“嗯”了聲,黑眸還是那麽濕潤,眼角卻沁了水光。

烏奉掛斷了本該滔滔不絕的電話。

朱月起身,眨了眨眼睛,對著空氣散了散眼睫的濕意。

猶疑的腳步向著廚房前進,但廚師很快就察覺出他的到來,如臨大敵地阻止他:“朱先生誒,廚房很危險,您就在餐桌等著吧——別著急別著急,飯馬上就做好嘞!”廚師笑得很恭敬。

腳尖一頓,轉了個方向,朱月游魂般往回走。

廚師在廚房門口,看著朱月走遠,於是終於嘆了一口氣,擦擦汗,小聲喃喃:“終於走了……要被烏先生知道,這可不好。出了事,責任不就在我嗎…”

太難了。

出事之後,在烏奉眼中,自己就變成了玻璃娃娃,危險事物都碰不得。從前他最愛做飯,享受美食,如今卻被擋在廚房之外,連廚房的鑰匙都沒有。

很久沒做過飯了。

飯菜很香,朱月卻吃的味同嚼蠟。

看了一下午的雜書後,朱月不時註意著自己的電腦游戲頁面。

游戲主頁赫然顯示著主人的ID——【逐月】。

熟悉的人都知道,逐月是江湖中眾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,自兩三年起,就徹底變態了,最喜不時出現在別人的場地裏,帶著己方完虐對方隊伍。游戲中的隊伍對逐月的態度是覆雜的,如果逐月空降到了自己這一方,所有人都要笑著囂張完全場;如果在敵對方,怕是就差躺平求饒了——可惜逐月霸道地不允許對手擺爛,否則之後會見一次殺一次。

據傳這一切,都是在逐月的好友【木】再也不上線之後,才開始的。

在游戲中高居懸賞榜第一的逐月,此刻卻毫無心思打游戲。游戲列表裏,唯一好友的頭像自三年前開始,就沒有亮起過。

雙手捧書,修長的手指輕巧地捏著書的邊沿,朱月閑閑地窩在椅子裏,書頁一如他的主人,懶懶散散,隨著風輕輕翻動著。

盈滿水色的鳳眸滿是煩躁和不耐,上挑的眼尾勾勒出了有著異樣紅暈的臉頰,讓人人移不開眼。這時的朱月,和游戲裏令人聞風喪膽的逐月不同,渾然脆弱模樣,仿佛一個有著水汪汪眼睛的娃娃,正乖巧地擺在椅子上。

窗戶開著,朱月不住往外看去。夕陽從天邊蔓延開來,漫卷出如火的海浪。

時間快到了,可以出門了吧?

朱月出事以來,第一次這麽渴望出去,呼吸新鮮空氣。

“叮——”有人來了!

朱月連忙關上電腦,踩著拖鞋,快步奔去門邊。

“哢嗒”一聲,門開了,朱月迎面撞上一個熟悉的人臉。

——是烏奉的秘書,甄樂。

甄樂揚著萬年不變的職業微笑,嘴邊的弧度都恰到好處,對於老板要求自己來辦老板的私事也毫不介懷。

……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了,都是熟人。

說起來,眼前這位高挑纖細的少年,還是自已以前的老板之一呢。甄樂端詳著眼前精致得像娃娃一般的少年,隨心想著。

朱月嘴角地笑驀地僵了下來:“……是你啊。”

甄樂公式化地重覆:“是的,朱先生,又見面了。烏總有事——”

話還沒說完,便被打斷,朱月花瓣似的臉維持著僵硬的笑,像是要哭的樣子:“我知道——然後呢?”

甄樂:“所以烏總讓我來陪您去看心理醫生。”

朱月無力,只得連聲道:“好,好,好。”他轉身,關上了門。徒留甄樂在門外碰了一鼻子灰,但沒幾秒,門又被打開了,朱月一臉灰敗,留下了一句話便又關了門,“你等一下。”

“砰——”

甄樂想起方才朱月小動物似的樣子,按下唇角暗暗笑了。真可愛啊,甄樂金絲眼鏡掩住的眸子,流出些許捕捉獵物的興奮意味。

有意思。

車平穩地行駛著,甄樂在駕駛位按著這位“朱先生”的習慣一言不發,朱月也一如既往不發一言。

沈默蔓延了整個流程。

因為甄樂知道,即使自己搭話,朱月還是會毫不留情給自己沒臉的。

只有在烏奉那裏,甄樂才見過朱月的好臉色。

治療還是一如既往的沒進展。

朱月坐在門外,甄樂往外看了眼,確定人還在,周圍也沒有無關人員。這才放心和心理醫生對話。

黃醫生是治療創傷後應激障礙的頂尖專家,那事以後每周都會給朱月積極地心理治療。但“朱先生還是那樣——他不想提起任何有關的事,他在抗拒治療。”

甄樂沈默一會,嘆氣:“多謝黃醫生。我們朱月他——”他轉頭,沒看到朱月。

甄樂連忙推開門縫,外面空無一人!

朱月瞧著周圍沒什麽人,既沒有好人,也沒有壞人。不如離開這裏,他想呼吸新鮮空氣。

毫不遲疑,他腳步邁開,越走越快,快出殘影。醫院門口沒人註意到他,大家都當他是普通病人,偶爾也註意到了的,也懷疑自己眼花了,然後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。

朱月就這樣,第一次真正的只靠自己一個人,來到了人群中。

好多……好多人。

朱月的胃一陣翻湧,喉頭湧著什麽東西,他想吐。

好多人……人……都是人,屍體,血液……

朱月強撐著,走到人比較少的角落,終於不支,倒了下去。

天地在眼前旋轉,朱月感覺自己被堅實的地面托了起來,他看到有一個高大的男人,一雙筆直的腿,踩著帥氣的馬丁靴一下一下來到了他的眼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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